【VZ】残酷月光
残酷月光
* 一些梗来自楼内
0
十八岁的时候，杨文昊打过一个赌。
1
上海这几天天气好，不冷不热，无风无雨。杨文昊下车发现落了手机，和助理找了半天才在后座夹缝里找着，到的时候就耽搁了点时间。黄景行正和人说话，见他进来招了招手：“昊子来了。”
地方是黄景行新开的舞室，人多，都是熟面孔。黄景行让他先等等，过了几分钟得空过来，一开口就是笑：“约了两点现在才到，迟到这毛病估计是没法救了。”
“半路上手机掉了。”
“丢东西这毛病也没法救。”
黄景行坐下来，口袋里摸出烟盒，分他一根。杨文昊接了拿在手里，自动自觉摸出火机帮人点烟，问：“子奇没来？”
“来过了，”黄景行说，侧头去凑他手里那一点火苗，“又走了。”
街舞圈都说杨文昊和黄景行是第一couple，其实他和王子奇也认识很久。
“认识”是个很宽广的范围，外面知道他和王子奇是好朋友，但是好像又没有那么好。大概是因为一个跳poppin一个跳hiphop，又有个长年恩恩爱爱的黄景行在旁边作对比，哪怕搬出一样十几年的交情，也显得有点黯然失色。
至于原因，杨文昊自己也不好形容，翻来覆去斟词酌句，最后还是笑笑。
“可能就当朋友比较合适吧。”
2
2003年，王子奇在现音读大三。
他学舞学的早，暑假里刚过完十八岁生日，靠着这成年人的身份在小一届的黄景行面前嘚瑟了好几天。夏天还没过完，练功房没空调，只有一台有气无力的旧风扇，待不了一会儿就是一身汗。黄景行出去洗了把脸回来，神神秘秘地拽着他说：“又来了。”
“谁？”
王子奇刚一问出口，就想起一个人，“你那学弟？”
黄景行之前跟他提过在练功房碰见个学弟，03届新生，说是学弟，其实年龄比01届王子奇还要大上几个月。
人选对上了号，他抽了张纸巾给黄景行，“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来看你？”
毕竟练功房一见倾心这种事，怎么听都像是小说开头的剧情。
“他问我了。”黄景行说，囫囵擦了把脸，睫毛上挂了白花花的纸屑。王子奇要他闭上眼睛，伸手一点一点仔细摘掉，听见黄景行继续说：“他问我里头那个是不是王子奇。”
王子奇一出门，就和那学弟打了个照面。
说是学弟也的确有点违心了，毕竟年龄差不多大，人还比自己高快一个头，偏偏一副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样子。“杨文昊。”黄景行跟在后头出来，给他介绍，又特意转头确认了一遍，“是杨文昊吧？”
学弟点头，又赶紧补充，“文字的文，日天那个昊。”
“跟你一样，跳hiphop。”黄景行说，低头看了眼表，冲他们挥挥手，“你们聊，我待会儿还有课。”
走廊里头只剩下两个人。
王子奇刚练完舞，一身汗，T恤全黏在背上，碍着学弟在面前不好意思掀，正别别扭扭地忍着，忽然听见面前的人问：“你能和我在一起吗？”
3
王子奇第一次经历这种打直球的突然表白，对象还是个比他还高的学弟。
男的。
他组织了半天语言，好歹憋出一段“好好学习比较重要”把人打发走，只是脸上一本正经，心里却惊涛骇浪。
这事还只能咽进肚子里，也不好和黄景行说。说什么？你那师弟喜欢我？学校就这么大，万一传出去了人学弟以后怎么做人。
王子奇自觉自己考虑周全，没想到杨文昊紧追不放越挫越勇，被拒绝之后一脸委屈，王子奇居然觉得有点愧疚。没过几天社团招新，他大三课少，被安排了个贴小广告的活。男生宿舍宣传栏贴完，王子奇走出两步突然转身，哭笑不得：“你以为这是揭榜啊？”
宣传栏前是被抓了个现行的杨文昊，手里还拿着刚揭下来的小广告。
那天下午他们绕了学校一圈，一起贴完了一叠小海报。完工之后王子奇请他喝可乐，下巴搁在膝盖上，歪着脑袋问：“你为什么非要我和你在一起？”
杨文昊说：“我喜欢你啊。”
十八岁的杨文昊，个子高，有点傻，捧着罐冰可乐，坐在台阶上对他说：我喜欢你啊。
心情像是碳酸汽水，咕噜咕噜冒着泡。
后来王子奇想，都拒绝了那么多次，怎么那次就答应了呢？
4
王子奇其实没谈过恋爱。
苏惠之前天天在他跟前掰着指头数又有几个小学妹喜欢他，王子奇自己倒没怎么觉得，苏惠就说，你这样的，小女孩喜欢你也不敢靠近。
王子奇有点懵，我难道很吓人吗？
也不是吓人，就是，怎么说呢……不太好接近吧。
所以像杨文昊这么死缠烂打的，还真是第一个。
他不大知道谈恋爱到底是怎么回事，只知道在一起了就要对人好一点。杨文昊喜欢睡懒觉，王子奇就帮他带早餐，送到宿舍让室友提醒他记得吃；杨文昊丢三落四，他就在他旁边提醒；陪他开小灶，加练到半夜，两个人一点一点地抠动作；社团活动看杨文昊一个人在后面，就专门叫他上来，当着大家夸他跳得好。
很多年之后，有跟了王子奇很久的后辈因为得了他一句称赞就红了眼眶。
却没有人知道在很久之前的夏天里，他曾经怎样热烈地夸奖过一个学弟。
5
夏天太长，秋天太短，好像象征性地掉了两片叶子就直接到了冬天。杨文昊下楼的时候王子奇已经在等着了，站在台阶下仰脸冲他笑：“今天这么准时啊。”
羽绒服口袋里揣了牛奶，热的，拿出来给杨文昊，又问他吃饭没有，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踮起脚摸摸头说真乖。两人一起往练功房走，路上没怎么说话，进门脱外套的时候王子奇突然问：“昊子，你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他凑过来想摸杨文昊额头，杨文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，于是那只手就那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
王子奇把手慢慢放下去，他说话总是有条不紊，这时候难得带了点茫然的意思，杨文昊终于意识到这人虽然是大两届的学长，可是实打实算起来比他还小上个把月。
他对上王子奇担忧的眼神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室友跟他说的话好像还在耳边：
“人对你真的挺好的。”
“你还是早点跟他说吧，别欺负人了。”
6
十八岁的杨文昊刚刚进现音，第一件事就是跟朋友打听学校里谁跳舞最厉害。
朋友斜他一眼：怎么，要追人家啊？
追就追！
卧槽行啊！到时候我到食堂门口给你表演头转！
杨文昊于是记住了两个名字，黄景行，王子奇。
第一次见到黄景行是在练功房，他靠着墙睡得迷迷糊糊，有人进来放了音乐，第一个动作出来，杨文昊就清醒了。
不是黄景行，就是王子奇，他想。
少年眉眼尖锐，跳起舞来干净利落力道精准，很有一点锋利的意思。
后来他知道这天碰到的是黄景行。
王子奇呢？
朋友正在货架上的红烧牛肉面和香菇炖鸡面里纠结，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，然后朝门口努努嘴，说喏，那边。
进来的人头发有点长，正侧头和别人说话，不知说到什么笑起来，眼睛弯弯，干净又纯粹。
那就……试试吧。
十八岁的杨文昊追了王子奇一个月，终于换来了他的一个点头。
7
王子奇抱着膝盖安静地听他说完，沉默了一会儿，仰脸冲他笑笑：“没关系。”
“对不起，”杨文昊说，嗓子发干，好像有点想哭，他似乎是想去拉王子奇的手，又忍住了，只攥着裤子膝盖上的一点布料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当朋友？”
王子奇没说话，他吞咽了一下，忽然说：“所以你朋友有没有去食堂头转？”
“啊？”杨文昊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个，下意识地答道：“没有，不过……”
王子奇打断他：“那就好。”
“食堂门口是瓷砖，很危险。”
他慢条斯理地说完，抬头笑了一下，伸手搭在杨文昊手背上，很轻地握了握，又说了一遍：“没关系的。”
“我们还可以继续当朋友。”
杨文昊看着那个笑容，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个比想象中更大的错误。
8
这次恋爱悄无声息地开始，又悄无声息地结束。
王子奇没把这事告诉过别人，毕竟他们两个都是男生……不好说。连黄景行也不清楚，只当他跟杨文昊玩得好，还开玩笑似的吃过几次醋。晚上回来见王子奇脸色不太好，还问：“怎么了？杨文昊欺负你了？”
“没事。”王子奇说，爬上床，衣服也没脱，躺在那儿茫然地盯着天花板。
眼睛发涩，心里却空空荡荡的。明明丢三落四的是杨文昊，他想，怎么总感觉自己弄丢了什么？
第二天早上头疼欲裂全身没劲，黄景行踩着下铺伸手来摸他额头，认真地下结论：“马上要熟了。”
王子奇从小没怎么生过病，这一次来势汹汹，烧到三十八度四，床上躺了三天。再起来的时候人又瘦下去一圈，精神却焕然一新。黄景行一进门碰上他灿烂的笑，直接伸手去探他额头，一边忧心忡忡地嘀咕：怕不是烧傻了吧。
自然是没傻，又回到以前的生活，上课，吃饭，练舞，一周听苏惠汇报两次学妹暗恋数据，近一个月同比有所上升。
见到杨文昊，也笑着点点头当打招呼。
当朋友……说得简单，他们都明白彼此都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可又能怎么办呢？到了这一步，也只能选择看破不说破，默默维持着这份平衡罢了。
9
日子流水一样过，杨文昊倒是和黄景行渐渐熟悉起来，等这年放完暑假回校，王子奇发现自己的舍友跑了。
杨文昊也不再跳hiphop，改跳poppin，和黄景行一起到处比赛。再后来他们和北舞堂一起创了舞佳舞，办了第一届KOD……
他们都变了很多，又好像都没怎么变过。王子奇还像是十几岁时候的样子，见谁都笑，却又总带着距离感。而杨文昊从十八岁那个有点傻的hiphop dancer，变成了看起来高冷，其实还是很傻的Popper。
不变的是他们一直当着朋友。
他们也只能当着朋友。
10
杨文昊有时候会想，要是当时他忍住了，没有说破那个秘密会怎么样？
说不准，可能到现在还好好的，可能和平分手，也可能闹得地覆天翻然后分手，从此老死不相往来。
这些年他谈过几次恋爱，都谈不长，某任女朋友倒是跟他提过王子奇，“别看他总是在笑，”她说，“我觉得他这人其实挺冷的。”
冷吗？杨文昊想，没有吧。
他想起十八岁的王子奇，站在台阶下仰着脸，干干净净地冲他笑。
11
再后来是17年年底，几乎整个街舞圈都收到了两档节目的邀请，杨文昊在群里说自己选了yk，王子奇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，在对话框里打：那我也去吧。
是比赛，又或者是娱乐化的游戏，现在来说都不重要了。人参与到其中，自然会被环境推着走，而他和杨文昊，就这样再次被推到了一起。
第一天他们双双睡过头错过了海选，第二天王子奇先爬起来，去推另一张床上的杨文昊，说昊子，起来了。
杨文昊翻了个身，半梦半醒地抓住了他的手。
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。
杨文昊在卫生间洗漱，手上似乎还留着刚才的触感，他把手伸到水龙头下，把那点幻觉洗的干干净净，手心一片冰凉。
可是等推开门，王子奇正在外面，抬头冲他笑了笑。
12
那段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。
一起吃饭，一起练舞，王子奇会每天早上叫他起床，提醒他不要落东西。杨文昊不是太外放的性格，在陌生的环境里会下意识地依赖最熟悉的人，林梦淘汰之后，他就只剩下了王子奇。
甚至比以前要更亲密。
第一次做是40进28，借着晚上的一点酒意，王子奇终于敞开了自己。太瘦了，好像用点力就会折断，杨文昊埋进去的时候知道他在忍着疼，他低下头，最终还是只亲了亲王子奇的发顶。
适应的过程太痛苦，王子奇似乎是想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，指尖碰了碰他大腿的纹身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杨文昊握着他的指尖，回答他：“及时行乐。”
王子奇就笑，也不知道在笑什么。他伸手说昊子你抱一下我，杨文昊把他抱起来，王子奇圈住他的脖子，借着力坐了下去。
他们从不接吻。
好像跳过这一步，他们之间的平衡就还能维持，可以直接把这当成成年人的各取所需，抛开所有犹疑和思考，只追逐身体的欢愉，不究过往，不问前路。
13
只是生活总是会给人一种错觉，让人误会有些东西只要开口，就还能争取。
王子奇淘汰那天晚上，结束之后他们靠在床头抽烟，谁也没有说话，杨文昊圈着王子奇，指尖在他光裸的肩膀上摩挲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我们要不要再试一次？”
王子奇抽着烟，说算了吧。
他说现在你觉得喜欢我，其实只是因为这里头你跟我最熟而已。你和我都需要这么一个人来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，你依赖我，我也依赖你，自然会觉得对方很重要。
可等出去了就会明白，这都是假的。
14
十八岁的时候，杨文昊打过一个赌。
十八岁的王子奇答应了他，最后笑着坦然接受了结局。
三十三岁的杨文昊不再莽撞了，他不会轻易打赌，不会意气用事，事情做到九成把握，才会开口给一句承诺。
但三十三岁的王子奇选择了拒绝。
他赌不起了。
15
临走的时候，杨文昊又落了钱包。
黄景行变魔术似的在自己口袋里掏出了杨文昊的钱包，导演又在提醒他别落了手表。石头抽着烟，冷冷地说这是常规操作，一群人就都笑了。
杨文昊也跟着笑，下车的时候差点又丢了房卡。回到酒店是晚上，刚好赶上播半决赛，王子奇脏辫里藏着红绳，忍着眼泪微笑着说，这一趟旅程，我没有遗憾。
这时候杨文昊忽然发现，最难过的事不是他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，而是王子奇说的是对的。
比赛之后他接了很多工作，见了很多人，老朋友，新朋友，黄景行，廖博，李方丁……每天充实而放松。助理提醒他不要落东西，通告催着他飞到下一个地方，忙碌完一天之后杨文昊忽然发现，他的确很少再想到王子奇了。
哪怕在过去那几个月中，他们曾经相依为命。
永远丢三落四的杨文昊，似乎也把什么东西落在了过往里。
视频还在播放，酒店窗帘没拉，落地窗外面是霓虹万点，一轮月亮悬在天顶，冷冰冰地俯瞰这个世间。
这一生推无数窗
从不曾问起
钟情哪一段月光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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